丁香园：对于重度宫腔粘连（IUA），目前常规采用的治疗手段都有哪些？其疗效分别如何？

王少为教授：宫腔粘连（intrauterine adhesions, IUA）又称 Asherman 综合征，是严重危害女性身心健康的临床常见疾病之一。任何形式的宫腔内手术操作，感染等均可引起的子宫内膜损伤，进而导致子宫内膜粘连和纤维化，宫腔部分或全部闭塞，随即出现月经稀发、闭经、慢性盆腔痛，反复流产及不孕不育等一系列临床症候。

文献报道。我国不孕症的发病率 6~15%，其中包括着床障碍在内的宫腔环境因素占全部病因学的 15%~31%，且有上升趋势。如何预防，逆转，修复子宫损伤，是治疗宫腔粘连及预防的关键，也是领域的热点及难点问题之一。

现有的治疗措施主要是基于粘连松解术后刺激子宫内膜再生以及术后再粘连的防治而开展进行的。主要包括雌激素疗法、宫腔内球囊、可吸收防粘连物质置放、以及羊膜宫腔移植等。

雌激素可刺激子宫内膜再生，加速祼露区的上皮化，覆盖子宫创面，防止新的粘连形成。因此粘连松解术后联合使用雌激素成为主要的治疗手段。比对研究现有的治疗手段，这是公认的最佳治疗方案。但治疗后有效率不足 30%，且复发率超过 23.5%，其中 20.0%～62.5% 为重度粘连。

丁香园：IUA 在临床上常表现为不孕、反复流产等棘手的问题，作为该领域的专家，您一直致力于相关疾病的创新疗法的探索。据悉，近年来您在 IUA 的间充质干细胞（MSC）移植治疗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想请您先介绍下，目前认为 MSC 可用于 IUA 治疗的理论依据是什么？

王少为教授：间充质干细胞（mesenchymal stem cell, MSC）具有自我更新及多向分化潜能，在再生医学领域发挥着非常广泛的应用。大量的研究证实，间充质干细胞在逆转心梗后心肌坏死、急性肝纤维化、特发性肺纤维化、血管再生等众多领域取得了满意的效果。

MSC 以其多向分化潜能、强大的迁移能力、低免疫原性、来源广泛、易于分离扩增和无伦理学限制等优势成为受损组织良好的细胞来源，逐渐成为一种全新的安全有效治疗手段。研究发现胎盘间充质干细胞能成功修复受损子宫内膜并改善其功能，为宫腔粘连的治疗提供了新的治疗策略。我们课题组大量的研究工作证实间充质干细胞在子宫内膜损伤修复中具备安全、高效等优点。

近六年来，项目组从基础及临床两个方面对间充质干细胞在子宫内膜损伤修复上做了系统深入的研究。通过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子宫内膜损伤模型，验证了间充质干细胞及干细胞分泌因子对于受损子宫内膜修复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且构建了稳定的宫腔内药物缓释系统，以承载干细胞分泌因子在宫腔内缓慢释放。2016 年我们在吴阶平基金会的资助下，开展了一项人胎盘间充质干细胞用于宫腔粘连治疗的前瞻性研究，临床效果令人满意。

丁香园：其实干细胞有很多种类型，目前您为何主要选择胎盘来源的 MSC（胎盘 MSC）进行 IUA 治疗的研究？或者说，相比于其他类型的干细胞，胎盘 MSC 在治疗 IUA 方面，具有哪些独特的优势？

王少为教授：胎盘来源的间充质干细胞具有以下特性：①具有强大的增殖能力和多向分化潜能，在适宜的体内或体外环境下具有分化为肌细胞、肝细胞、成骨细胞、脂肪细胞、软骨细胞、基质细胞等多种细胞的能力；②免疫特征，表面抗原不明显，异体移植排异较轻，配型要求不严格；③免疫调节功能，通过细胞间的相互作用及产生细胞因子抑制 T 细胞的增殖及其免疫反应，从而发挥免疫重建的功能；④具有来源方便，易于分离、培养、扩增和纯化，多次传代扩增后仍具有干细胞特性，不存在免疫排斥的特性。

比对骨髓、脂肪等其他来源的干细胞，胎盘间充质干细胞最独特的优势除具备其他来源干细胞的特点外，最重要的是：1、取材方便、无创，来源丰富；2、免疫原性低，或者说表面抗原不明显，几乎没有排异反应；3、不涉及伦理学问题。

丁香园：我们知道，干细胞移植若要在临床实际应用中发挥作用，需要尽可能的让干细胞保留在受损部位。那么请问，在您目前进行的 IUA 治疗的研究中，MSC 移植的具体操作方式是怎样的？在您的研究中的验证结果如何？

王少为教授：MSC 是一种具有较强增殖及分化功能的多能干细胞，它能够诱导免疫耐受、免疫抑制的作用，且免疫原性低，能够避免同种异体排斥反应, 为许多难治性疾病提供了新的治疗手段。

MSC 可能通过以下途径发挥作用：机体组织损伤后，MSC 经趋化因子诱导，迁移至受损部位（归巢作用），在局部通过激活原位残存的干细胞或通过自身增殖、分化，重塑组织器官，同时分泌多种活性因子（旁分泌作用），发挥抗炎抗菌（抗炎和抑制瘢痕形成）、促血管生成作用，调控受损细胞自我修复，从而实现组织再生。

概括地说：干细胞在子宫内膜修复方面的作用可能是由于其强大的分化能力，也可能是由于其分泌的生物活性分子在对组织的修复再生、抗炎及免疫调节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更多的猜测可能是干细胞多种功能共同起作用的结果。

在 MSC 移植的具体操作过程中，我们团队构建了承载干细胞的稳定的宫腔内药物缓释载体，这样可以更好地让干细胞「归巢」，从而发挥生物学效应。

丁香园：您最初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选择开展这方面的研究？后来自拿到专项基金至今，在 IUA 的胎盘 MSC 移植治疗领域，您都取得了哪些科研进展或最新发现？

王少为教授：我们团队从基础及临床两个方面对间充质干细胞在子宫内膜损伤修复上做了系统深入的研究。概括地说我们做了如下五项工作：1、子宫内膜化学损伤和物理损伤动物模型的构建；2、间充质干细胞透明质酸凝胶及间充质干细胞分泌因子透明质酸凝胶的制备；3、分别使用间充质干细胞凝胶及间充质干细胞分泌因子凝胶修复模型大鼠子宫内膜；4、治疗的有效性和治疗机制的研究；5、安全性评价。通过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子宫内膜损伤模型，验证了间充质干细胞及干细胞分泌因子对于受损子宫内膜修复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且构建了稳定的宫腔内药物缓释系统，以承载干细胞分泌因子在宫腔内缓慢释放。

2016 年我们在吴阶平基金会的资助下，开展了一项人胎盘间充质干细胞用于宫腔粘连治疗的前瞻性研究，受试中重度宫腔粘连患者有 5 人，平均年龄在 30 岁。在宫腔镜下行粘连松解分离手术后，将承载胎盘间充质干细胞的凝胶制剂置于宫腔内。治疗后无移植相关不良反应，经过 3，6，12 个月回访，患者月经规律性明显改善，增殖晚期子宫内膜厚度从治疗前小于 3 mm，增长到 6 mm 以上，并有 1 人成功妊娠。

相关研究结果已经相继发表在《中华医学杂志》、 Regenerative Biomaterials（IF=4.7）、Nano Letters（IF=13.70）、 ACS Nano（IF=12.08）、Genetics in Medcine（IF=8.229）和 Advanced healthcare materials（IF=5.76）等权威刊物上。同时申请了国家发明专利和新型实用技术专利各一项。

丁香园：目前，在重度 IUA 的胎盘 MSC 移植治疗方案向临床推广的过程中，可能会存在哪些阻碍？您认为有哪些具体措施有助于消除这些阻碍？另外，对于该疗法的实施规范和标准的建立，您有何意见和建议？

王少为教授：重度 IUA 的胎盘 MSC 移植治疗方案向临床推广，应注重政策导向、临床应用的规范化、安全性评价同时严肃考量法律及伦理学问题。安全性和靶向性（给药途径）一直是阻碍该疗法临床广泛应用的问题，因此需要基础与临床等多个层次做系统性的研究，为诊疗标准和规范的制定提供更多的理论基础。同时管理层面也要立法先行。

子宫是维持女性生理特征和生育功能的重要器官，子宫内膜虽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但极易受宫腔操作损伤、感染等外界因素的影响内膜损伤，临床治疗棘手，严重影响了女性的生育能力。王少为教授及其研究团队证实，充质干细胞在子宫内膜损伤修复中具备安全高效等优点，适于将这一方案向临床推广。同时，他还指出，干细胞疗法的临床应用宜规范现行，通盘考虑学术、法律及伦理问题，以助其行稳致远。